天氣冷清,我醉倒在雙人沙發椅上。
昏暗的客廳,安靜無聲,沿著壁角點燃的燭火,是僅有的光源。雙人沙發椅是用乳黃色的緞面緹花布料所製成,它的舒適與美麗,很合襯這樣溫暖的色調,但是我少了一件披身覆蓋的深藍色毛毯,如同缺少了你的擁抱。
我很想念你,也想起母親。
母親曾經在我面前,展示著她替我整理出來的舊衣裳。她高興地把一件件衣裳拿起,口中不停讚嘆這質料多好,這剪裁多合身,偶爾她會問上幾句,我卻只顧著微笑,坐在床邊凝望她的舉動,她的笑容。
我喜歡她那時眼神所流露出的情緒,我甚至能敏感察覺,她是在享受一種又痛又喜的滋味。那些舊衣裳不單是我削瘦合宜的青春,也是從她身上漸層剝落的歲月殘片。
如果站在房內的落地窗外,你遠遠地看,她就像個戴滿整頭白花的小女孩,興高采烈地撿衣挑布,近看了,她雖雞皮鶴髮,卻歡顏不減。
游移視線,我面帶微笑,逐漸感傷,終至隱忍懼怕。女人的靈魂一老,究竟會剩下什麼?
「這件多漂亮!」母親拿高一件鑲有流蘇黑珠的裙子。我望了一眼搖曳在裙面上的珠串,無語以對。我想,她沒有留意到我過去的衣服,幾乎是清一色的黑。
那一整個下午,我陪著母親翻整一件件輕薄柔軟的黑衣裳。它們平攤在床鋪上,像極了我散開的長髮,因此多數時候,我佯裝聆聽母親對於儀容的漫談,心思卻纏繞在你身上。
因為與你深濃愛過,我的靈魂變得極其蒼老,肉身再穿上黑衣裳,會讓我錯覺自己離死亡忽近忽遠,甚至,我會天真期待你現身,確確實實地對我說:「給我一個吻。」
黑衣裳封印了絕世愛情。我開始習慣穿著亮麗,一再將你溫習。
我記得,你的吐息濕熱;我的雙唇有雪。鈕釦的煙火,遂從極冷綻放為極熱。
我記得,你將情詩寫得用力,卷軸一度比石版冷硬。
我記得,我們打翻餐桌上的牛奶,只為了遲遲無法定義:厚重的激情,輕盈的愛情。
我記得,你的浴池像歡樂的墳棺。旋動的水湖底,除了靜靜交坐的我們,別無其他永恆。
我記得,當早晨落在磁盤邊緣,指甲重覆斷裂,我明白了所有輕重,不過是粉筆削成的河。
Morpheus,我醉得讓記憶衍生了繁複的水草,而這屋內的冷,仍將愛情裹屍成不壞的夢,只是,你來或不來?
PIC:Mademoiselle Chanterelle
2000 oil on canvas 24 x 18 in.
Steven Kenn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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